2W2完结。

脑花视角。

————————


 

[1]

 

‘夏油杰’其实是不认识五条悟的,至少他之前并没有亲眼见过这个人。

虽说听闻过鼎鼎大名的‘六眼’,但是知道一个人和认识一个人完全是两个人概念,他作为一个非人的存在既不可能跟对方有什么交集,也不可能主动去和对方打招呼,应该说对于他们这种人类的敌人来讲,老死不相往来才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不论是咒灵还是诅咒,对于见到‘最强’的咒术师,要么双手合十、立地成佛,要么就是被一顿暴打送上西天。

而他目前来说对于自己去往极乐世界没有任何的兴趣,不管是免费的车票还是干脆脑袋落地,都不是一个节日里的好笑话。因此不管是谁,是哪个能够独立思考的诅咒,都不认为‘认识五条悟’是一个能够开开心心快快乐乐活下去的好选择。

 

所以关于这个‘最强’所有能够得到的情报基本等同于没有,而这个‘最强’究竟又有多强,也没有诅咒知道。

 

直面过这人实力的那部分倒霉鬼已经死得干干净净,灰儿都不剩,甚至于不存在逃脱出来的还活着的幸运儿。因此,五条悟本身就像是个屹立在所有诅咒师与诅咒面前的大山,知道山就在那里,可是山的全貌,山有多高,山路怎么走?谁也不能给一个确切的答案出来。

 

至少在他成为‘夏油杰’之前是如此。

 

漏瑚当初问他的时候,夏油杰说,强是非常强的,就算我们都是特级,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呢。

说的时候言辞轻挑口吻诚恳,但光是这样并不能够说服这些从天地之间诞生出来的诅咒,可问题在于他本身并不介意这些,从一开始他的存在方式就跟所谓的诅咒千差万别,类似但却又不是,比起三个关系十分要好的海陆空三兄弟,反而他更像是个外人。

 

‘外人’笑了笑,从来不会去阻止什么,只是会非常诚实的告诉他们,会被杀死的。

 

自命不凡的、认为自己区别于人类且更像是人类的诅咒会如何去想,对于夏油杰来说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他不在意,甚至还能移开视线嗤笑一声不自量力,却也依旧摆着一张‘我很随意’的面孔,维持表面上的平和时光,私底下如何感叹蛰伏在人类社会之下生出怨恨的他们是多么的自以为是,这就不得而知了。

 

他毫无兴趣。

 

手里捏着装满了肥皂水的塑料瓶子,随便的选择了一个可以坐下的地方,刷子放下去涮水的声音细不可闻,放在嘴边轻轻吹出来的泡泡也是那么的脆弱,被空气中的气流吹得乱窜,好像下一秒就要破碎掉。可最终五颜六色的透明泡沫不断升空,一个一个的被吹了出来,像是记忆深处那些薄如蝉翼的梦幻泡影,戳一下似乎就碎裂开来,再也寻不见了。

 

真人说他富有童心,而夏油杰笑了笑,觉得偏偏被对方说这样的话会感觉到很微妙,面上依旧挂着眯起眼睛的微笑,他说哪儿有,只是无聊的时候玩玩而已,可对方问他怎么想起玩这种东西,他却也回答不上来。

 

只是想,只是有这个东西,只是正巧而已。

就算回答出来了也感觉像是在搪塞借口,但本身这样的话题就是随口聊聊,并不重要。

 

瓶子里的水全部变成了七彩的泡沫,在风中摇摇晃晃飞向了远方,夏油杰摸着自己额头上那一排凹凸不平的缝合线,偶尔会觉得这一具本来已经步入死亡的躯体,又重新拥有了疼痛的触感。

 

盘星教的人自从他支配起这具身体之后就分崩离析,夏油杰并不需要前任在世的时候所构建的社会关系,即使女孩子们对此怨恨和仇视,在继承了死者生前所有能力的他来说,都只是不痛不痒的凝视。

他不在意,并为此觉得心生愉悦。

 

身体是死者曾经支配的躯壳,可惜的是如今成为了他的容器,他本身叫什么其实并不重要,就如同被更换了芯的水性笔,无人会关心换掉的是什么颜色,但是‘笔’就是‘笔’。

因此他毫无愧疚的继承了属于‘夏油杰’的所有东西,因为他可以义正言辞的与所有人说,我就是夏油杰。

 

声音,肢体,意志,甚至于死前所留存在灵魂之中的记忆,好像都能毫无保留的被他所触碰和窃取。重回作为人类的‘日常’,他所能够接触与度过的人生好像一下子都明朗了起来,他不在意过去的‘夏油杰’拥有怎样的经历和过往,已死之人所能留给他的不过就是提供重新踏入世间的一具躯壳、一个容器罢了。

 

漏瑚说,人类能够最终变成如此地步,只是因为他们的自以为是。

 

夏油杰想,说的很有道理。

嘴唇里吹出来的气令泡沫飞在空中摇摇晃晃,他伸出一只手指点了一下,迸溅而出的水渍落在了脸上,晃着眼的七彩光芒最终变成了一抹白,他在梦中所见所闻的一切都好像是在嘲笑他。

嘲笑他所未能接触和拥有的,以及他所窃取的并不属于他的东西。

 

灵魂与躯壳到底谁先存在,或者谁拥有谁,似乎是一个恒古不变的哲学话题。就算是套用真人的某个说法,也是人无心而先有魂。

对此,夏油杰觉得至少这个说法也是能够接受的。

 

做梦这种事情应当是奢侈的,他从未想过自己能够因为身体所存在的梦境而了解‘他’过去的事情。

迷幻又柔软,平和又绚烂,似乎是一场只要踏入就会沦陷的沼泽,也像是一场开始之后就无法停止的狂欢,他的眼睛注视着比万华镜还要缤纷的记忆碎片,一个一个的叠在一起,一个一个的纷至沓来。

 

光怪陆离一般的夕阳,红得像是泼洒在天空中粘稠的血液,大到过分的学校建筑,空旷寂静的教室里只有三张桌椅。逢魔时候昏黄的黄昏下,连树影都只有被染红的斑驳,他走过去低下头看,一个抽屉里放着烟,一个抽屉是空的,而另一个塞满了甜食。

 

烟就是一般小卖部里并不算昂贵的平民价格的烟,而甜点的种类就多了去了,和果子,鲷鱼烧,草莓大福,水信玄饼。总而言之就是应有尽有。夏油杰坐在了中间的位置,他俯下身去看空无一物的抽屉,没有开灯的教室里夕阳的光线只能稍稍透进来一点,橘红的色调下阴影处所构建的形状就像是一个漆黑的黑洞,他觉得自己快要被吸附进去,随后就听到了一声短促的呼唤。

 

——“█。”

 

 

 

[2]

 

夏油杰是不怎么喜欢看书的,至少对他来说目前的实力和心力而言,人类所谓的‘黄金屋’对他而言并不重要,只是梦境这种东西太过的玄妙,他无法去和任何一个身边的诅咒来讨论他梦见了什么又或者是为什么会做梦,只是根据他的情况作出了猜测,不是他在做梦,而是‘夏油杰’在做梦。

 

黄昏的一切都好像被拉长,踩在橙红的地面上也不会落下属于自己的影子,他的脑子之中一直回荡着那一声呼唤,细腻的、清晰的、似乎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他从脑海之中剔除出去。一声一声的从远及近,好似自天涯海角处慢慢的走来,洞穿了彼此之间隔着无数的山巅,就这么趴在他的耳边在说。

 

‘█’。

 

漏瑚问他最近是不是总是心神不宁,而夏油杰却觉得没有那回事。搂着自己长长的袈裟站在城市的街头,就像是被遗留在过去世纪里徒步丈量世界的行脚僧。

面上依旧挂着和煦温柔的笑意,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一股子可以的慵懒,靠在店头沙发的椅背上放松脊背,他在桌子上翘着二郎腿,先是对店员比划了要一杯水,然后再转过头去对着作为上的诅咒说:“你想错了吧。”

 

身体死掉之后或许还有会遗留着的、没能完全消散的灵魂痕迹,但他能达到的影响度也只不过是简简单单的梦境干预。一座学校,一间教室,就这点生前眷恋的场景绝不可能对他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虽说如今作为新的‘夏油杰’继续做他的特级诅咒师,可在他看来前主人的所有记忆和眷恋都属于该丢进垃圾桶里的废物,不值一提。

 

轻笑着喝完了杯子里的水,夏油杰跟脾气火爆的漏瑚说,还不能暴露我们,于是从兜里掏来掏去掏出了两枚硬币递给了服务员,才慢条斯理的走出了这个建在巷子里只有十几平方米的小店。

临走的时候说,不要着急,等到能拿到狱门疆,想杀什么人不都随便你吗?花御并不怎么说话,陀艮还是个咒胎,而真人也不怎么和他们一起出来喝茶行动。夏油杰偶尔会想,若是所有的特级咒灵都有了独自思考的意识,五条悟这个人还是会依旧成为最强吗?

 

他并不知道。

 

而这么一个人,也一直活着别人的口述之中。

 

名叫美美子和菜菜子的两个少女一直以来都形影不离,他手下的那个更像是xie教的教会团体早在‘夏油杰’死亡的时候就应当不复存在,其中拥有咒力的几个人还在艰难维持,可他并不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蝼蚁所坚持的东西,对于仇恨和怨怼也承受的十分无畏,毕竟咒术师是无法因为负面情绪而产生‘诅咒’,他甚至可以大方的笑出声来,张开双臂坦诚的说。

 

“恨吧,就算恨到去杀人也无所谓,因为你们没有‘诅咒’,所以根本就没有顾忌不是吗?”

 

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后去,他的眼里应当是充满了嘲笑与讽刺的,可当笑声太过放肆和过分的时候却感觉到了喉咙深处抑制不住的咳意,于是那诡异的笑停了下来,他沉着一张脸去触碰自己还温热的脖颈。

 

镜子从雕花的框里掉落下来,巨响之后是淋漓的碎片,他低头看着那些碎镜之后被切割成一个个的自己,可是眨眼过后却又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映照天空的火烧云,以及落下来摇曳的斑驳树影。

 

——‘█’。

 

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还是那个熟悉的字眼,他回过头去看,却发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体之中抽离了出去,这一步还未动,‘他’就已经先一步走了出来,脚尖一动,眼波流转,一个漆黑的背影落了出去。

 

他看见了,看见那个离开他的人,是‘夏油杰’。

 

还未留的很长的头发束在脑后,咒术高专的校服依旧还是那没有任何趣味性的黑色,宽大的裤子穿起来也并不觉得臃肿,少年就这么迎着夕阳笑了出来,冲着那不远处的人伸手打着招呼。

 

面上的笑那么的发自真心,和他用死去的躯体产生的情绪完全不同,即使是在逢魔的黄昏之下,那所流露出的真情实感的喜悦,都仿佛能够驱散梦境中弥漫在空气里的沉沉死气,让滋长在心中的阴霾被驱散。

夏油杰站在原地撇了撇嘴角,他知晓他的身体已经成年,但目视之中的人似乎还是个学生,就算个子很高却也没有理由的散发着一种青春的生气,‘他’笑着,情绪所感染的梦从黄昏逐渐褪色,而太阳从西边升起慢慢的移向东边。这个时候他才看见,那远处与‘夏油杰’说话的人,是个带着墨镜的白发少年。

 

碎镜的边缘锋利又尖锐,刺破了人类柔软的皮肤,他被血腥味所吸引,低头看去只有血液流出,滴答滴答的落在光洁的镜面上,然后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再去看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夕阳和少年,只有镜中沉默着的自己。夏油杰用手指戳着自己的嘴角,然后慢慢上扬,发现善于模仿的自己却怎么也做不出来之前所见的、属于真正的‘夏油杰’的笑容,拧着眉毛思索了片刻,简简单单的放弃了这个没有任何意义的举动,手中握着的好似刀锋形状的镜片随意的丢在地上,清脆一声响后又摔裂成了好几片。

 

他并不在意这些东西。

 

诅咒师们的想法千差万别,为了自己,又或者为了什么奇奇怪怪的理由伤人都好像是很正常的事情,本身能够拥有咒力看到诅咒都是些精神奇怪的人,有底线的为他人服务是咒术师,而决定遵从本能去寻求自身的利益,就会成为诅咒师。夏油杰想,他这种自私自利自我中心的类型,一辈子都不可能理解那群蠢得要命为他人奉献一生,临到头来甚至还不为人所知的咒术师们。

 

虽说本身对于‘夏油杰’这个人生前没什么了解,却也知道这是一个本来根正苗红的好学生,后来因为理念差距而叛逃了。因此偶尔躺在咒灵的身上发散思维的时候也会毫无逻辑的想,果然不论是他们,还是咒术学校的那群人,本质上都是一群疯子。

就看疯子本身是愿意带着镣铐跳舞,还是更愿意挣脱出来释放本性。

 

然后就会想到,为什么那个叫五条悟的男人一直一直的都愿意在自己的脖子上套一个沉重的项圈?

可惜并没有人能够回答他这个问题。

 

 

 

[3]

 

夏油杰本身的目的是什么呢?建立一个只有咒术师和咒灵存在的世界?很理想化,也很过于矫正的理念,他心里头知道,不论利弊他都知道。但是知道是一回事,想要去实现又是一回事。有的时候理想就是这么一个不讲道理的东西,任何现实意义都掰碎了讲清了放在面前,可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去承认,自己做不到。

 

究竟是因为什么而痛苦呢。

因为明白所有一切的症结是什么,但无法解决。

明白所有问题的答案是什么,但是解不开。

明白自己做不到,但不愿意承认。

 

怎么甘心呢?甘心承认他人做得到的事情自己做不到,承认这个被自己视作要用一生去奋斗的理想是别人随手可行的事情?

太不甘了,太不甘了。

 

不甘到就算是死亡都消不散,不甘到以为自己释怀了却依旧不愿低头。

 

 

他再一次在迷幻之中睁开眼睛,而少年的夏油从他的身体里剥离出去,不再是夕阳西下的黄昏时节,他站在教室外的走廊里,隔着一扇透明的玻璃窗,望见了曾经的‘夏油杰’双手插兜推开了房门,走进去之后敲了敲教室里唯一在的那个人的桌子。

 

还是熟悉的白色的头发,背对着他没骨头似得瘫在了桌子上,一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从桌子底下伸了出去,晃荡着鞋尖儿偶尔撞在一起,等到听见了敲桌声才浑浑噩噩的把脑袋从臂弯里抬了起来,半睁着一双迷迷瞪瞪的眼,头发睡得胡乱的翘着,‘夏油杰’似乎是被他逗笑了,伸出手摸了一把看起来手感非常柔软的头发,随后从兜里掏出来什么丢给了对方。

 

似乎那一瞬间迷蒙着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而他趴在玻璃窗上去看,却总觉得着窗被一层雾气所覆盖,只有用手用力的擦拭着,才能正巧看见那一抹亮起来的剔透的蓝。

什么也听不见,却能看到两人的嘴唇一直在动,似乎是在说着什么高兴的事情,面对着他的‘夏油杰’眉梢上都挂着细微的笑意。放置在桌子上的那点东西被拿了起来,白发的学生撕开后放进了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靠在椅子的靠背上,身体舒展开来他才发现,这个人真的很高。

 

修长的肢体,以及裹在衣物下线条好看的体型,他不似‘夏油杰’的校服很是宽松,而是那种非常修身的款式。

 

依旧是只能瞅见一个后脑勺和小半个侧脸,但这也足够他看出来,这个人真的很好看。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非常独特的吸引力,即使没有那张似乎很厉害的脸,只是看着一个背影,这种莫名其妙的吸引力也足够夺人眼球。就算是他也不由得感叹,这是个非常非常优秀的人类。

 

于是便在思考,和‘夏油杰’年龄相近的学生里,哪个人符合这个条件?

 

可惜没有怎么回想就被一下下的敲钟声所打断,视线里摊在座位上的那个人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随后‘他’对着对方伸出了手,两人握在一起,于是没骨头的懒蛋就被拉了起来,他们肩并着肩,可对方却始终望着‘夏油杰’的脸,只留给站在窗外的他一个背影。

 

隔着的门被打开,恍惚间只是看到一抹蓝,意识像是落进了泥泞的沼泽之中,他没能从中爬起来,也没能看到对方似乎转来的脸。

他睁开了眼睛。

 

房间的天花板还是一片漆黑,被褥盖在身上也没能带来一丝温暖,他半睁着迷蒙的眼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叹了口气。屋子外面的天依旧阴沉,深夜之下的叹息并没能被他人所知晓,于是就在想这到底算个什么事儿?可是思来想去也只不过是曾经的那个人遗留的某些念想罢了。

 

脑袋枕在柔软的枕头里,可是思绪却似乎怎么也飘不出去,伸出手在眼前握紧又松开,他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这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可无论如何却对梦里的那个人过于的在乎。

 

至少是,对那张脸很是好奇。

 

漏瑚、花御、陀艮和真人已经在讨论怎么有效的将人类从世界上清洗出去,而夏油杰一般只是在旁边听着,他好奇从星球之中诞生出来的诅咒能有多少厉害的想法和见地,又或者是与人类不同的思想方式。可惜的是到最后也没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因为不论怎么在平时会觉得很有用的提议,都绕不开‘五条悟’这么一个先决条件。

他不仅仅是一座跨不过去的山,也是一片望不到头的海,是头顶没有边际的天空。无论如何处在这个环境之中都好像被包围了,冲不过去的屏障就立在那里,他们就像是四四方方的空间里挣扎着寻求出路的小人,而抬头去看,则是压在脊梁上沉重的磐石。

 

漏瑚话比较多,抓着自己的火山脑袋就开始急躁起来,转过头问夏油杰这该怎么办?

而夏油杰双手揣进宽大的袖口中耸了耸肩,在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我怎么知道。”

 

五个人的分工是不一样的。

 

真人算是他们诅咒之间的领袖,漏瑚负责大大小小的事物,花御则多半来照顾陀艮。

他说,五条悟交给我来调查吧。

 

咒术高专的那点事情并不怎么难查,但是具体的人员名单跟其背后的家族势力却不是那么好打听的,特别是有跟御三家相关的子嗣在其中,那更不是你想说了解就能够拿到相关的情报。因此这项活动一直在拖着,却没觉得自己在打鱼晒网。

漏瑚问起来的时候他就指着自己脑袋上十字形状的缝合线,他说你知道我本来是什么样吧?拥有一只眼睛的诅咒看着他说知道,于是他就比划了一下回,因为大脑这种东西能承载的食物非常繁杂,就算是咒力都不能很好控制,因此原本的‘夏油杰’在死后留下了不少灵魂深处遗留的信息,目前应该还在慢慢回溯,所以比起暴露自己去做危险的事情,你倒不如等一等,看看这个身体的前任‘宿主’能留给我些什么东西。

 

偶尔盘星教剩下来的几个诅咒师会来找他,那几个男人还算是可以交流,即使嘴上喊着夏油大人,他也知道多半只是称呼他的身体,而非放进脑子里令身体活过来的他。但好歹几个人的目标是一样的,因此夏油杰并不在意。而那两个姑娘还能强忍着忍受,也只不过是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交易,但他并不打算归还这具非常好用的躯壳。

特级的实力,拥有收纳和控制咒灵的能力,年轻的强壮的肉身,不论怎么想都不会再出现一个更合他心意的了。

 

他眯着眼睛笑,那笑里总归是不怀好意,却还是要学着梦中的‘夏油杰’那般温柔的神情,把自己那点幸灾乐祸给藏在皮囊之下。

这样有意思吗?

 

这样有意思极了。

 

至少夏油杰这个时候还在想,其实他无所谓别人能不能认清他与‘夏油杰’的区别,或者干脆不承认也没关系,毕竟再怎么嘴硬,这一个十分优秀的壳子已经归他所有,大脑的部分被吃了个干干净净,他坐享其成,他手到擒来,不论他曾经是什么叫什么都不重要了,从此以后他都只是‘夏油杰’。

 

继承了这位天才的实力,咒力,以及还在不断侵蚀着的往昔记忆。他确实是个小偷,但是无人能够制裁他,他偷取了原本不属于他的东西,可这又如何呢?不知情的人永远都看不出任何的差距,除了最开始动用尸体时知晓的盘星教的几个人,和目前为止合作的诅咒们。

就算父母在世,也绝对不会认得出壳中的芯儿已经更换。

‘现实’和‘本源’都已经做出妥协。

 

他就是夏油杰。

 

 

 

[4]

 

平时多半还是很清静的,除了偶尔因为需要利用这个身体曾经的人脉以外,他基本上不去见那些‘故人’。

两个女孩子的恨意简直快要生出最恶毒的诅咒,可惜的是咒术师根本不可能和普通的人类一样诞生出负面情绪里滋长的东西,因此只是感受着汹涌的怨恨,都能让他感觉到一个字难言的愉悦。

大概是那种窃取了他人的东西之后的沾沾自喜,得到手的事物被别人惦记却无法夺走,本身只是个‘大脑’而已,扭曲的畸形的感情也随之而来,他嘲笑那些人自以为是的对‘夏油杰’曾经的依赖和信任,回过头来用着对方的身体,对方的声音,对方的一切跟所有人介绍。

 

——“我就是夏油杰。”

 

他与诅咒们所图谋的事业本来就是一个需要长期作战的战争,甚至于他都想过,如果五条悟真的强到无人能敌的地步,那么干脆熬到对方老死好了。

 

他的躯壳已经死亡,不存在所谓的‘老去’一说,‘夏油杰’的生命永远停留在2017年的那个圣诞节前夕,而诅咒们则是能存在很久很久,人类的寿命不能用来衡量他们的时间,若是一直一直的蛰伏起来,等待那人在百年之后寿终正寝,倒也不失一个好的主意。

但是漏瑚却说,他们等不起了。

 

等了许久,况且好战是诅咒的通病,他们不相信五条悟一个人类能强到和星球本身诞生的诅咒有抗衡之力,而夏油杰却说,再等等,等等这具身体的记忆继续回溯,总归不至于这点时间都等不了吧?

 

躯体是有记忆的,即使所有的细胞都死掉了,可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识与灵魂的遗留物,却并不会在第一时间也灰飞烟灭。他能够确定自己的脑子已经塞进了这个躯体的头部之中,可零零散散的也还是能看见生前的时候某些记忆深刻的片段。

 

每一次入梦都像是沉浸在冰冷的海水里,下坠、下坠、再下坠、皮肤接触着没有形状的海水,连一丝一毫的光都透不进来,伴随着致命的窒息感,等到许久之后才会落在地面上。

而身体随之拉扯,就像是分离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分身,只不过他是死后再存活的本尊,而对方则是过去活在记忆里的十七岁的‘夏油杰’。

 

他就像是一个旁观者,看着对方曾经经历过的人生。

 

咒术高专里的建筑都比较复古,据说连铺着的青石地板砖都是好几百年前留下来的东西。夏油杰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他只是随着‘夏油杰’的背影移动着,看着对方在训练场上做着自己的练习,而停下来之后接到了电话,便笑着走去浴室里洗漱,神清气爽的出来,把电话又回拨了出去。

 

通话声一下一下的响着,外面偶尔传来了一两声鸟叫,他就在想,是给那个白色头发的少年打电话吗?

正巧刚结束了这个念头,就看见对方骑着自行车从远远的街道过来,车把手上挂着两个透明的塑料袋,而那天阳光正好,暖洋洋的照在了两个年轻人的身上,而这一次他确实是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对方的脸。

富有攻击型的、异常精致且优秀的长相,即使他并非是正常的‘人类’,也不得不说那人真的很好看。

 

‘夏油杰’挂了电话站在大门口,而对方长腿一抬蹬着小车就晃晃悠悠的过来了,挂在把手上的塑料袋里似乎装着的是零食,两根水果味儿的冰糕还散发着白色的冷气,被对方赶紧拿出来递给了对方,而他自己则是叼在嘴上用力一撕,咬着在阳光下渗水的冰棍笑得开怀。

 

隐约能够听见点话,可他始终不能靠近,就像是隔着一层隔膜,摸不到也触不及。

 

像什么呢?

像坐在电影院里看着幕布上放映的电影,像是捧着书看着纸张里印着的字句,像是隔着玻璃去观赏舞台的剧目。

 

他听见那少年的口吻里带着笑,蓝色的眼睛在光线之下熠熠生辉,温暖的阳光洒在漆黑的校服上,在银白的发尾留下金色的边缘。少年单脚撑着车,从塑料袋里窸窸窣窣摸出了炸鸡和烤翅,似乎嘟囔了点什么话,然后便说。

 

“杰,给你点了甘梅味儿的。”

 

‘夏油杰’捧着那袋炸鸡扯了扯嘴角,然后叹了口气说,我不吃甜口的,█。

 

那名字究竟是什么,夏油杰并不能听清,就算自己认认真真的努力辨别,这个字眼却像是被笔从纸上划掉、被音频处理了声音、被颜料直接抹去一般根本就无法得知。

他蹙眉看着这个场景,可对方却没有介意,热气腾腾的炸鸡块和冒着凉气的冰棍似乎格格不入,可这两个人却在温暖明媚的树荫下分享着彼此午后的小餐,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透了下来,搭在那一双漂亮的蓝眼睛上,斑驳成影。

 

他们好像很是亲密,吃得满手是油还想方设法的蹭在对方的身上,几经交手就扭打在一起,打着打着就蹭到了自行车的旁边,车轱辘被风吹得滴溜溜的转,他看到有些不那么厉害的三四级咒灵缠绕着爬上了少年的腿,随后就像是拎小鸡儿似得被对方提在手里丢回‘夏油杰’的怀中。

 

他听到‘他’说,不闹了,你训练的怎么样了?

那人咧其嘴角笑得乖张,却并不会让人觉得讨厌,反而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意气风发。

 

“当然早就安排好了,那些人啊,太弱啦——”

 

理所当然的口气,双手插着腰抬起下巴得意洋洋,而‘夏油杰’笑了两声,两人把塑料袋扔进了垃圾桶里,然后主动蹬上了自行车。而少年则是脚踩着后轮凸出来的轴,双手扶在‘他’的肩膀上,以一种肯定违反了日本交通安全法的方式行驶在种满了梧桐树的小路上。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吹过来,那人就稍稍弯下腰俯身在骑车的人的头顶,低声的说着什么话。

 

仔细的辨认大概就是,数码宝贝又炒冷饭了!不过我想去看看,杰要不要陪我一起翘课去电影院?又或者是什么,新游戏上线了,我买了主机版,盒子大概下个月就能到,手柄记得放在了你的宿舍里?
林林总总就是些生活中的小事,伴随着‘好无聊啊这次和京都的交流赛又是打宝宝’,‘任务最近多的要死赶紧退休得了’,‘之后要不要考驾照啊?好麻烦,但是你和我都会飞哎,这样的话买不买车都可以?’‘不行!哪里有男人不爱车的!我要买车!’。

 

之后的话题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以后买什么颜色的车。

站在车轮子中轴扶着‘夏油杰’肩膀的少年望着头顶上的天空,几乎是掰着手指头说,银色很靓,但是大红色更显眼吧?宝蓝色也很骚哎,如果是你你会选什么颜色?

在前面矜矜业业蹬着脚踏板的‘夏油杰’想了想说,黑色吧?随后就被少年吐槽了好一般好老气好无趣,随即捏着人的肩胛骨咔哧咔哧响。

 

年轻人的话题总是变得很快,什么都说什么都能聊,甚至于特别的无所畏惧,也特别的肆无忌惮。在日本这种自行车后座禁止载人的地方,以一种更能挑衅交警们纤细神经的载车方式行驶在路中央,那些穿着制服的成年人追在后面对着他们大喊大叫,而那白发蓝眼的少年依旧还是笑得肆意,有空回过头去对着追在后面的可怜的人们做了个吐舌的鬼脸,再轻拍‘夏油杰’的肩膀说,杰!骑快一点!小心一会儿又被追上了哦!

 

他们像是在街道上来了一场即兴的生死时速,自行车蹬得飞速前进,只留下交警望着出现残影的车尾巴咬牙切齿。

 

而这人的笑声持续不断的传来,两个人横跨了整个街区,最后停在了一个小巷子里。‘夏油杰’摸了摸额头说下次不给你当免费车夫了,而对方依旧挂着满脸的笑意用自己的肩膀撞了撞‘他’的肩膀,然后从兜里掏出来一个类似于超市里卖的散装零食,塞进了‘他’的手心里。

 

“贿赂你的。”

 

无法融入这样的场景里,他只能站在阴暗的巷角角落里去看,发现那是一小袋密封的五香味儿鱼豆腐。

 

 

 

[5]

 

日常采购的事情肯定是不可能交给漏瑚这类诅咒,先不说人类能不能看到他们,花御和陀艮基本连说话都不怎么利索。因此这一类的事情也就交给了最方便的夏油杰。

对此他倒是无所谓,因为前主生前作为盘星教的教祖,手上来自教众的供奉非常非常多,多到即使是他去查一下银行账户都不由得咋舌出声的地步。

 

懒的时候就让下面的教众负责,偶尔有事顺路或者想去街上逛逛就干脆自己去买。超市这类地方他算是轻车熟路,跟那几个诅咒不同,他对于现代社会的一切都比较了解,不论是本身的优势还是夏油杰身体遗留的常识性本能,都让他在这种社会之下更加的得心应手。遇到感兴趣的食物就买一买,觉得有些东西有趣也一起塞进购物车里。来来往往的人并不知道站在货架前面看着价格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恐怖的东西,但这都不重要,虽说他确实对人类有超乎常人的恶意,但也不是没有脑子会过分遵循本能大开杀戒的类型。

 

他觉得自己还没有活够,东京的地盘如今还是咒术师们说了算。

 

路过零食区的时候余光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一股子熟悉感传来,让他推着购物车的手就那么一停,眼睛寻着那熟悉的颜色看过去,便看见了散装区那边放在PVC透明格子里满满一堆的卤味零食。

伸手在那边扒拉了半天,才在花花绿绿的包装袋下看到了他在意的那个玩意儿。

 

一个和之前的梦境里一模一样的东西出现在了现实之中,这让一直以来都以旁观者来观测‘夏油杰’记忆的他有一种十分突如其来的差距感,就像是幻想小说之中里的产物某一天真的活了一样,而他走过去随便拿起了一包,发现上面的牌子和包装的花色都跟那个没有任何区别。

 

小巷子里白色头发的少年从兜里掏出的食物,亲自放在了‘夏油杰’的手心里。

 

而他并没有怎么尝试过鱼豆腐这种东西,皱着眉翻来覆去的看着散装零嘴儿的袋子,思来想去还是称了两斤丢进了购物车里,在收银台结账之后带回了据点。

 

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想买,可能只是突如其来的一种兴趣罢了。因为正巧看见了,因为东西并不贵,因为从来没有吃过。千奇百怪的理由那么多,他能给出无数个看似恰当的回答,但是脑子里总是会回想起被放在手心里的时候白发少年脸上的笑容,隔着黑色的小圆墨镜,就算眼睛被遮挡了大半,却也能从露出的眼尾处看得出来那满溢的笑容。

 

可惜的是,他只能看着。

 

摸了摸手心,夏油杰沉默着,自己手掌里攥着一小袋鱼豆腐,可怎么都觉得似乎不太一样。

跟那个街角巷尾里‘夏油杰’收到的就是不太一样,或许没有带着少年的温度,也不是从他手里得到的,总而言之,就是不一样。

 

莫名的有了一种落差感。

 

出了超市就已经撕开放进了口中,味道还算不错,些许汤汁倒在舌头上尝到的香味浓重,他不清楚几年后同样牌子的零食是否还是当年的味道,只是着东西咀嚼在口中确实别有一番滋味。

 

他从不说服自己究竟做这些的原因需不需要一个正当理由,因为思考这个本身就是一种很蠢的行为。

一想到说不定味道跟原来的‘夏油杰’尝到的会不一样,他就再也没有了吃进肚子里的兴趣,随意的拎着剩下两斤多的鱼豆腐丢回了据点里,给等待在这里的诅咒们吃了个干干净净。

 

梦境里的片段很多很多,基本上都是‘他’与白发少年一起生活的回忆。

从两个人一起在咒术高专上课学习,到无事之后一起回宿舍休息游戏,他们笑着闹着,就算是吵架都只有那仅仅的几分钟。互相信任着,互相依靠着,互相扶持着,承认对方的实力,了解对方的心性,就连一起坐在地板上打着联机游戏都充满了不知名的默契。‘他’知道对方喝咖啡喜欢什么口味,甚至于睡觉头朝哪边都一清二楚。

 

而夏油杰则是站在无法融入的距离里,就这么沉默的看着。他处在阴暗的角落里,而视线所及之处却满是温暖的阳光,他看见那个叫█的少年穿着宽松柔软的衣服,撸起袖子露出了结实的小臂,两个人并排坐在一起面对着电视机打游戏,有时候角色死掉了就哀嚎,倒在‘夏油杰’的肩膀上哼哼唧唧,而‘他’则是无奈的从旁边的包装袋里捏两片薯片出来,轻车熟路的放在了对方的嘴边,哄着吃零食。

 

“不是刚刚还在说自己天下无敌要把这群人一刀全杀了吗?”

 

“那这不是刚刚肚子饿了影响我发挥吗?”嘴里吃着薯片咔哧咔哧响,说起话来都模模糊糊。

 

“行,现在吃好了没?”

 

“没呢。”

 

游戏按了暂停键,他看见那个少年单手撑着‘夏油杰’的大腿,俯下身一伸手臂,就把放在那边的零食袋子全都捞了过来,挑了几个自己喜欢的口味,撕拉一下打开封口,两个人的脑袋就这么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聊着天说着话,分享同一包垃圾食品。

电视里显示的游戏还在过剧情,但已经无人关心里面说的台词和播放的BGM,白发的人对着两人买回来的吃食指点着味道,说这个还可以下次再买两包,说这个我不喜欢杰你觉得怎么样?‘夏油杰’耸乐耸肩回我都还好,不怎么挑食,然后对方就分了一瓶可乐给‘他’,一起咕咚咕咚灌起了碳酸饮料。

游戏的进度似乎不那么重要了,两个人物角色还停留在原地没有任何操作,等他们吃饱喝足了之后对方还有闲心掏出手机对着满地吃完的食品包装袋拍个照片,不怀好意的笑着,说要给还在医务室里义务工作的硝子馋一馋。

 

‘夏油杰’叹了口气,开始两个人一起收拾地面,垃圾袋都分门别类的装好之后,他俩挤着彼此的身体凑在卫生间里的小水池前洗手,两个一米八以上的大个子肩膀挨着肩膀,就开始讨论晚上吃什么。

吉野家的好像太甜了,虽然对方喜欢不过‘夏油杰’敬谢不敏,烧烤也打了死刑,因为咒术学校周围在周末并没有什么摊位。两个人擦干净手走了出来,重新盘腿坐在地上,那边夏油杰拿起了手柄继续操作着角色,时不时跟低头看手机点外卖的人说,你点我跟随,我带着你走地图。

 

风从窗户那边吹过来,把柔软的窗帘都吹起了一个弧度,高高的飘在天上露出了被遮挡起来的明媚的阳光,一瞬间照射在了屋子里,就像是泼洒下来的光辉。蓝眼睛的少年抬起手遮在眼睛上,而等到窗帘落下时正巧把靠近窗边的他给整个人罩在了下面。‘夏油杰’没忍住在旁边笑出声来,随后帮忙把白色的小碎花布艺掀起来,底下是对方一脸不愉快的表情,问他刚刚是不是笑了。

 

房间里是那么的充满欢愉与温馨,而他则是一个人站在门外的阴影处,透过一扇没有关进门的门缝,去看过去不知道几年前发生的事情,回忆里似乎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他离这一场愉快的下午很远很远,门扉落下的阴影切割了两边世界,他在这一边看了很久很久,才在某个清晨醒来。

睁开眼睛,视线里是惨白的天花板,但是意识还恍惚停留在那个午后里,夏油杰扶着额角思索这个少年为什么出现了这么多的次数,似乎都是他。

了解到的目前在任的咒术师里也没有长得这么突出的男性,他甚至怀疑这是不是也是哪个不幸死在过去的人。可惜的是夏油杰却意外的不希望发生这种事,念头刚刚出现就被他按了下去,随后抚摸自己额头上的那一条缝合线,眼神冷了下来,总觉得被影响的有点过分了。

 

他心里是知道不应该过多的把注意力放在一个死人回忆里的身影,但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夏油杰’曾经就是他现在这具身体的经历,又或许是因为作为旁观者看到了一切之后本能的对立面角色的关注。不论是哪一种答案似乎都不怎么好,他单手捂着嘴思考着这种事怎么办,对方要是活着,以回忆之中呈现出来的过往,那么肯定能够一定程度的影响对方那个咒术师,可若是死了……嗯,去坟头看看,心情好的话带一包鱼豆腐吧。

 

他并不喜欢人类,或者说对任何人类的态度都跟‘夏油杰’没什么两样,虽说自己完全明白他是作为怎样的身份占据了死者的躯体,没有任何愧疚的原因便是——你做不到的事情,我用你的尸体做到,既然如此的话那这就不是过分的事。

 

人类的劣根性他明白的一清二楚,因此对于这类生物没有任何的好感,虽说还是有一小部分值得赞赏的存在,可放进偌大的基数里就不那么让人有恻隐之心了。

但夏油杰却总是回想起那个人,白色的柔软的短发,蓝色的剔透的眼睛。

 

叫什么呢?

 

是叫‘█’吧?

 

 

 

[6]

 

真人喜欢跟他聊聊平时看的书,大概是他们这几个人一眼望过去,也就他能说说这种话题了。

对方作为‘人类’的诅咒喜欢的东西什么都有,千奇百怪,旁门左道,只有他想不到没有对方不看的类型。有段时间特别喜欢看心理学的东西,于是就跟他讲,人类有的时候很喜欢自我剖析,可惜的是不论剖析的再多都是下意识的否认自己所存在的恶劣的性质,看到别人做错了事情会咄咄逼人的指责,而到了自己的身上则是轻而易举的找到合适的借口。有的时候并非是不能分辨事情的性质和对错,只是因为当角色换成‘人’自己,他们就视而不见。

 

说完了之后拍了拍手上的那本书,夏油杰低头瞅了一眼,上面著作者的名字叫弗洛伊德。

 

“夏油的话,会有什么明知道不应该发生,但是却去做了的事情吗?”

 

他的脸上笑容依旧,几乎是没有任何停顿的回答说。

 

“没有。”

 

 

█喜欢的东西很多,流行音乐,当季动画,热门电影,爆火小吃,一切这个世界上新鲜的东西他都喜欢,似乎家境很好的样子,总是拉着梦中的‘夏油杰’去很多很多地方尝试,他们在密室逃脱里打破记录,在新开的街头店面拍粉嫩的大头贴,拍完了还要嫌弃怎么这么丑,说完就把照片塞进了‘夏油杰’的裤兜里。

 

高中时候的‘他’头发还没有留的像死去时那么长,低头凑过去看额前的那缕刘海顺着就蹭到了少年█的脸,对方嚷了一句好痒,就拉着人在东京繁华的夜市之中行走起来。

街道两边全是明亮的灯光,每一家店面都装修的非常精致,橱窗里满是精美的商品,甚至于东京商业圈中心的那几家大商场就在不远处的地方,大屏幕前播放时下最流行的产品广告,女明星的脸美丽动人,少年带着小墨镜抬头看了看颇为香艳的广告,打算从兜里掏出新买的香烟试一试,就被身边的‘夏油杰’眯着眼睛从手中抽走了。

 

“什么时候买的?”

 

“之前看硝子在抽,所以问了一下,怎么了?”

 

对方的表情有点不耐烦,不过‘夏油杰’倒没什么不耐的反应,随手把烟盒递过去之后看着面前的人问‘他’要打火机,而‘他’交出了随身携带的火机之后,盯着迫不及待第一次吸烟的人说。

 

“这个味道啊——”

 

火苗在黑夜之中亮起,点燃了干燥的烟卷。

 

“非常的——”

 

对方吸了一口。

 

“苦。”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夏油杰’没忍住笑得有点大声,随后从弯着腰咳嗽的人手里把烟拿了过来,非常自然的放进嘴里淡定的吸了一口,再对着漆黑的天吐出了白色的烟雾。

 

“被硝子坑了啊,█。”

 

初次尝试吸烟的经历就这么胎死腹中,█跑去了奶茶店点了一份多糖的草莓奶昔,一个人把管子扎开包装后就捧着猛喝,哑着嗓子跟他讲以后他信硝子的话就是个傻的!

烟气儿从‘夏油杰’的唇齿间飘出来,咬着身边人吸了一口就顶不住的烟头憋着笑,哄着对方说没事的那以后不抽了,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学了也没用。

草莓奶昔瞬间就少了一半,这个人一副‘终于活过来’的模样感叹道,饶了我吧,以后不要让我抽你的二手烟了,杰。

 

 

两个人其实没什么目的地,只不过是任务结束后正巧路过市中心,夜色下的东京铁塔开着明亮的霓虹灯,矗立在城市的最中央作为地标异常显眼。

那人把手里的空杯子丢进了垃圾桶里之后,伸出手指了指东京铁塔上面的灯光,问着说要不要上次看看?

 

作为日本最有名的建筑之一,能俯瞰到整个东京夜景的旅游景点自然是人满为患,甚至是要提前预约排队。但是两个不同于常人的咒术师自然有自己的办法,他就站在远处观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他们顺着人流走在璀璨的星光下,城市夜里的一切都那么的暧昧,两个人与行人们擦肩而过,人潮涌动,灯火阑珊,而他静静的看着,看着视线里的目标走到了小巷子里,然后‘夏油杰’认命一般的召唤出自己的咒灵虹龙,爬上去后白发少年笑着抹了一把屁股底下的可怜虫,跟自己的同伴说,好方便的坐骑,它会游泳吗?

 

并不是缺钱才不排队,完全是性质来了随心所欲,黑夜里的咒灵载着两个人飞向了满是星辰的天空,向下望去城市夜景的灯光如同一个一个的萤火虫,再高一点反而像是倒影下来的银河,繁星满布。

夜风里夹着一丝冷,可最终也只是觉得清凉,东京塔刷着红白双色的油漆,他们站在塔尖上向下望去,白发的少年探出头往下看,密密麻麻的人群已经看不见了,只有远眺过后映入眼帘的风景,是几乎在夤夜里融为一体的光。

 

分不清是星光还是灯光了。

 

“杰,这里的风景还是挺好看的嘛。”

 

“不然怎么会是预约超难的特级旅游点?”

 

“因为太有名了所以会理所当然的觉得没那么酷吧?”

 

“你那是什么想法啊?”

 

“绝不从众呗!”

 

咧开嘴对着‘他’笑的少年把兜里的烟盒丢了过去,而‘夏油杰’顺手一接便收了起来,‘他’看见他随意摆了摆手就说不抽烟了苦死了,这一包送给你好了。

迎着夜风‘夏油杰’又点了一根烟,火光被吹得明明灭灭,身边的少年掏出手机对着‘他’拍了一张,说杰你这个样子好像是《谍影重重》里那个失忆后耍酷的男主角。听到这个后少年时期的‘夏油杰’踩着东京塔顶端那一部分的横梁走了过去,俯下身凑在了晃着腿坐在栏杆上的█的旁边,他们背对着星空下的塔尖拍了一张双人照。

 

“这么看你像不像是拿了钱之后上了贼船的可怜女主角?”

 

“揍你哦。”

 

“开玩笑的。”说完就一口烟全喷在了对方的脸上,‘夏油杰’转身跳楼似得跳下了几百米高的建筑,龙形的咒灵飞速划过天际接住了他,转过身还对着在原地跳脚的少年吐了舌头。

 

对方响彻夜空的大叫声传来,而他则是看到了‘夏油杰’发自真心的笑容。

 

他想,对方真的真心笑过吗?

 

这个答案无人能够回答他,只是在曾经某年东京的深夜里,两个高专的学生擅自爬上了东京塔的顶端,在那里看了银河与灯海,分享了同一只烟,拍了一张据说是像一部电影男女主角的照片。

 

这一切都发生在对方死亡之前,是最美好的年纪里做过的最开心的事情,每一件里都有着另一个人的身影。他从拥有了这具躯体开始就不断的看着,看他们经历了很多很多,在明媚的阳光下,在漆黑的深夜里,在各种各样的地方携手同行。白发的少年从未缺席过任何一段回忆,他就这么作为没有买票的‘观看者’,处在一个永远无法干涉的角落里,陪着两个人度过了三年的春秋。

 

三年,整整三年。

 

自信的说我们都是最强的,永远出任务只需要随手解决,他们意气风发的不像是个苦大仇深的咒术师,反而与这个世界每一个上高中的学生一样,拥有青春的朝气,拥有不可磨灭的意气,话题永远都是些日常,偶尔才会加点咒术相关的内容。

 

吞吃下去的咒灵其实很难吃,难吃的令人想要呕吐,可‘夏油杰’从未说过任何的话,只是依旧笑着站在另一个人的身边,分享每一个话题,一起攻略着游戏boss,或者买情侣票观看电影。

 

即使是他,到后来也会想,这算是什么关系呢?

如此亲密的、形影不离、甚至了解对方所有的想法和执念,咒术配合上天衣无缝,连爱好都那么那么的契合。

他看着远处与‘夏油杰’笑着的少年,第一次在思考这个问题。

 

算什么呢?

 

他第一次的无比在意这个事情,甚至无比想要知道这个少年究竟是谁。

如果对方还活着,现在也都二十多快三十了,是否已经成家立业,是否还记得年少时期的友人,又是否还能接受死而复生的旧识?

可是理智将他拉了回来,他又在想,找到了又能怎么样?杀了吗?不至于。重逢吗?可他又要说些什么?

 

手指摸着额头上的线,指腹细细的触碰这凹凸不平的异物,过了很久很久才确定他要说什么。

 

说。

 

“我就是夏油杰。”

 

 

 

[7]

 

天内理子的事情,他也看到了全部。

 

但或许是因为遗留的回忆之中快乐要比痛苦多,因此他所见到的完整的部分,却也多半是真正的祸患埋藏之前的愉快的片段。

 

两人说着老师和学校的笑话,彼此给对方的手机发送任务消息,带着目标人物走走停停,最后选择了冲绳这么个偏远的地方,说是好好放松一下,于是钻进了蔚蓝的海水之中,抛弃掉所有的烦恼玩了一遍。

阳光和烧烤,还有欺负那位星浆体的少女,最后去了漂亮的寂静的海洋馆里,巨大的鲸鱼在玻璃的那一边翻转身体,幽蓝的水光照射在对方蓝色的眼睛上,熠熠发亮。

 

不知为何,他尤其的记住了那一天两个人站在漆黑但是泛着蓝光的玻璃前,那鲸鱼游过的时候落下了深深的影子,阴影覆盖着两个人的身体,仿佛寂静之中传来了一声遥远的鸣叫。星浆体在前面走着,没能看到这两个人躲在庞大的鲸下轻轻的接吻,如果没有他这个窃取了‘夏油杰’记忆的小偷,或许一辈子都无人知晓藏在回忆里的某个角落里,有过这么一个无声无息的吻。

 

他所见的一切都那么的真实,他见禅院家被抛弃的天与咒缚击杀了天内理子,见他因对方口中死去的那个人而疯狂,见他和又活着的少年从无聊的人群中带走了少女的尸体。他们在一片掌声与欢笑中讨论是否该杀了这群人,可明明最拥有杀意的‘夏油杰’拒绝了,他安抚了红了眼的挚友,与他一起回到了高专交了任务。

 

那时候他就在想,若是曾经并没有拒绝,任由对方真的把这一切都屠杀殆尽,是否最后叛逃出来的人不会只有‘夏油杰’,而是两个人?

 

可是他并不知道,也没有答案。

 

不断突破自己的挚友越来越强,那种不甘是那么那么的强烈。

 

咒术师本身就是一个十分看重天赋的存在,即使‘夏油杰’真的足够强,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就那么看着原本亲密无间的挚友逐渐走上了更加遥远的一条路,他想追,可却绝望的察觉到,自己根本追不上。

曾经想过,我们是最强的,可最后终于认清,那只是当年的一种自以为是罢了。

 

无论如何的努力如何的想方设法,都无法真正的触及对方所能看到的那片风景。距离拉开之后的沟壑便也越来越深,直到两人不再一同出行,直到习惯了独自任务,他坐在座椅上听着九十九的理念,才最终明白这根本不是他应该走的路。

 

挣扎吗?

挣扎啊,一直以来坚持着要帮助弱小的人的理念受到了最强的冲击,他无视无刻不在自我拷问着这么做究竟是不是对的,否定自己过去所有一切的理想,甚至于嘲笑那没能看清真相的可悲的天真过往,那种发觉自己相信的行为准则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事情,并不只是简简单单的‘痛苦’而已。

 

相当于承认‘我过去的理想是错的’,也相当于承认‘曾经的自己是傻子’。

 

痛苦吗?

那可真的是太痛苦了。

 

追不上的人是重要的人,达不到的高度是一直想上去的地方,看不见的风景只不过是别人随时随地能够欣赏到的。最悲惨的并不是那些吊车尾,因为他们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永远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满足于现状因此无比的幸福。可是‘夏油杰’做不到,他处在不上不下的位置,他知道外面是什么样,也知道下面是什么样,他不愿意自我欺骗做一个被遮住双眼的虚伪的幸福之人,可是他却上不去,无论如何,怎么努力都上不去。

 

这一切都没有什么办法。

 

他在脑子里平静的去看这些所有的事情,看到身体原来的主人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咀嚼着自己的痛苦,将令人作呕的咒灵吞吃进肚子里,然后看着越来越强的那个人与他渐行渐远。

其实所有的不甘和退却都只是‘他’一个人的,在对方开发了新的术式之后就变得清醒了过来,依旧会看到两个人私底下凑在一起,白发的少年还是那么的真心诚意,他们偶尔也是会接吻,在只有两个人的宿舍里。对方会主动的搂着‘他’的脖子笑着说,是不是我长得更高了一点啊,杰?而对方则是会张开嘴去咬坏笑着的人的唇,末了模模糊糊在唇齿间说一声,就你话多。

 

2007年的生日也是两个人过的,夏油杰还是呆在宿舍的门外面,他只能站在这里,并且已经习惯了这个位置。无法干涉过去的记忆,无法改变曾经的过往,他只是一个看客,在漆黑的门外透过一层半开的门缝,去感知里面的欢愉与温馨,快乐与暧昧。这些东西都与他毫无关系,并且可能以后永远永远都毫无关系。

 

白发的█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来,然后一股脑的全都丢在了‘夏油杰’的身上,从里面翻出来一个蛋糕。草莓味,上面摆满了水果切块,奶油干净又整洁,还用果酱手写着‘生日快乐’几个字。

他们两个坐着一起分享生日蛋糕,然后一边吃一边去拆那些生日礼物。

█说这都是我精心挑选的东西哦!把一堆花花绿绿的包装袋拆开之后发现,有限定豪华版的游戏盘,有奢侈品牌子的发绳,有男士手表,有街边可爱的几块钱的钥匙扣,也有一些宝可梦的盒蛋与徽章。便宜的贵的都有,但是看得出来确实上心了。

 

‘夏油杰’说你最近还真的是甜的吃得好多,而坐在他对面用塑料小叉子叉草莓吃的人则是头也不抬的跟蛋糕决斗,说因为用脑比较多需要糖分啊,不过说起来千叶那边的和果子很好吃,强烈推荐哦。

说完就指了指礼物堆里抹茶口味的包装盒,用非常得意的口吻讲,这可是我排了好久的队排到的呢,杰你快尝尝。

 

没什么很特别的庆祝,只不过是两个人坐在一起吃东西而已,他看到‘他’无奈的揉了揉额角,说你年底的生日我可没这么多钱买礼物。对方垮着一张脸对着他挥手,意思是我还惦记你那点私房钱吗格局太小了吧!

等到吃得差不多了两个人瘫在沙发上休息,差不多了对方才从不知道哪里又掏出了一个小盒子,打开之后是个录音机,外加几张信纸。不解的望过去之后,█说,最近不是流行那什么时间胶囊吗?我看很多中学生都排队过去,想了想也带了一个回来,纸上就写自己的愿望,录音机里就说想对对方说的话,埋在什么地方十年后挖出来看看呗?

 

‘夏油杰’说他幼稚,然后被气急败坏的人锁喉,威胁对方必须陪他搞,红着脸嚷嚷的样子大概也知道这东西玩起来像是什么未成年的笨蛋情侣,背着对方写好了信也录好了音之后,大半夜的爬上了高专的后山,找到一颗长得特别旺盛的梧桐树下给埋了起来。

 

他看见█说,十年后我们就挖出来看看,如果杰你的愿望没有实现的话,我就帮你实现好了。听到了这种话的‘夏油杰’愣了愣,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看着被土埋好的盒子没能说出来一句话。

两个人行走在银河满天的黑夜里,█问,你对我说了些什么啊?而他笑笑答,这都是你十年后应该知道的话了。

 

 

梦醒之后的世界还在继续,夏油杰还在安排着两面宿傩的手指应该怎么利用,漏瑚几个人还在郊区无人问津的地方休养生息,而他则是在路过千叶的时候正巧看到了回忆里白发少年所说的很喜欢的甜点店。

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但似乎这个牌子是个老牌子,就算是如今也有很多人购买。

他排在了一个女士后面,看着前面还挺长的队伍并没有觉得烦躁,反而是顶着店面的招牌,回忆起那年‘夏油杰’生日时对方送的包装,感觉LOGO没变,但是其他的地方则改了好多。

等排到他的时候想了想,说出了对方喜欢的口味。等拿到手中撕开袋子放进嘴里之后,夏油杰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甜腻的味道从舌头上弥散,他品味着如此美味的东西,心里想的却是对方的那张脸,总是笑着,偶尔会做一些不符合漂亮长相的表情来。但无论如何都是那么的鲜活那么的充满了朝气,那是他们这些糟糕的大人永远无法拥有的东西。

独属于那个时代的‘夏油杰’和█,而他就算看见了两人一起度过的青春,却也依旧不知道那个少年的名字。

 

他知晓他所有的爱好,喜好,口癖,甚至在训练时候的小习惯。包括但不限于游戏账号的密码和ID,对于高专食堂的口味偏好,每周的洗澡频率,惯用的洗漱用品牌子。

可是这些都没什么用,不是他的东西,不是他的记忆,也不是他的曾经。

 

拢了拢身上的黑色长袍的袖子,吃完了手中的甜点后点了一根烟,他想他也不是最开始就会抽烟的,就像是他根本对什么和果子没有任何的兴趣,只是类似于条件反射,和回忆里的‘杰’一样,看到对方喜欢的东西,就想着买一点带回去。

抖了抖烟灰,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很在乎那个人,总觉得是不是哪里不太对劲。

 

掐指一算和当年距离了快十年,不知为何就是对那个说好的十年后挖出来的时间胶囊很感兴趣。他思来想去那个后山离着高专也不算近,而且深山老林里挖个东西也不至于被谁发现。于是在黄昏时节的当下,他一个人拎着剩下来的半盒和果子,一边吃就一边去了他知道的那个山头。

 

找到梧桐树也不是什么难事,因为就这一棵大得夸张,随便挖了挖就挖到了那个小铁盒子,打开之后是两封信和一个录音机。

对于他来说并没有偷窥他人秘密的良心可言,若是有的话也不会毫无保留的接收属于‘夏油杰’的记忆。

打开两张纸,上面的内容和文字都很简短,‘夏油杰’写的是希望拥有一个没有诅咒存在的世界,反面的角落里写着,做你喜欢做的事吧,后面的内容被黑色的记号笔涂抹,抹得非常厚实。而另外一个人写的则是,十年之后把这些挖出来的我们,一起再去冲绳看鲸鱼吧。

 

他将这张纸来来回回的看,也没有什么署名,只是提了鲸鱼而已。觉得无趣后便打开了录音机,先是那个白发少年的声音传来,录音机过了十年有点受潮,嘶嘶的声响在里面混杂着,偶尔断了一两个音节,但是并不影响他去听里面的话。

 

带着点调笑的意味先是咳嗽了两声,随后娓娓道来。

 

“——咳,我就知道不应该买这种东西,但是没办法啊就看起来很火爆的样子,怎么说也应该体验一下嘛,不然多亏啊!十年后啊……嘶嘶…嘶……这真是个好久的时间,我感觉自己可能等不到十年就会心痒痒把它挖出来好好看看……嘶……嘶……你肯定……嘶……么做,大半夜陪你出来搞小女孩儿喜欢的东西我也是疯了,但是有些话你不说我不说,可能以后永远都不会有人说吧?我敢肯定十年之后我们一定也一直在一起,杰,我一直一直这么肯定。啊,好肉麻……说了这……嘶……嘶嘶……也不知道你以后会不会比我坦诚一点,既然是十年这么长的话,老子就勉为其难的先出手好了——”

 

“嘶……嘶嘶……我……嘶……欢你。”

 

夏油杰静静的听着,即使最后一句话被故障吞掉了一个字眼,他也听出来了那是什么。

 

轮空的声音还在转,转着转折,就到了属于‘夏油杰’的那一段。

 

开头是一声很重很重的叹息,随后过了很久很久很久,久到他都觉得不是这个录音机坏了,就是干脆对方没有录音,才传来了声音。

 

“我要离开你了,悟。”

 

 

 

[8]

 

“你烟抽得也太多了吧,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漏瑚进屋之后就用手在自己面前扇着云雾缭绕的二手烟,问坐在里面还穿着教祖衣服的夏油杰。而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把烟按在烟灰缸举手投降。

 

“好了,不抽了。”

 

几个诅咒准备的时间已经够长了,而他也觉得似乎是差不多了,于是把烟灰倒进了垃圾桶里,就当是倒掉了自己一直以来莫名其妙被影响的心绪。

 

他也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了,只是越来越想念偶尔睡着之后所能见到的些许梦境,可惜的是当他了解那人真正的名字之后,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全部都找不到任何的由头。

可是他又得知了,五条悟的所有。

 

他喜欢吃的,喜欢玩的,喜欢看的,喜欢的牙刷味道,喜欢的沐浴露牌子,喜欢接吻的方式,以及喜欢的人究竟是什么样。

实力如何,术式如何,他都从‘夏油杰’的身体记忆里知道的一清二楚。

做梦梦不到当初,却莫名其妙的会梦到现在。

 

梦到他握着两个人送给彼此十年后的信震惊不已,梦到他反反复复的听着五条悟对夏油杰所说的,我喜欢你。

被机器和时间吞掉了一个字眼也没关系,是送给这个身体的前任主人似乎也没有关系,他有时候甚至会想,继承了前者所有声音、咒灵、力量和过去的自己,凭什么就不是夏油杰呢?

 

手指捏着额头上缝合的黑线线头,他喘着气一个人坐在黑暗的房间里思索着,但是却摸不到任何的头绪。

 

狱门疆拿在手中的时候他最后一次看见属于‘夏油杰’的过去,对方的身体破损的快要凉透,硬撑着一口气倒在阴暗的角落里,不知道肠子是不是掉出来了,血液凝聚在衣服上弄得很脏,也和地面的灰尘混杂在一起,连呼吸里都带着一股子血腥味儿。

 

他看见用绷带缠着眼睛的五条悟从远处走来,还是白色的发,只是这一次看不见那双好看的蓝眼睛了,两个人的谈话其实也很简单,到头来他们之间的分别也只是如此罢了。

莫名其妙的,有一种想令人叹气的疼痛感。

明明没有多么的声嘶力竭和撕心裂肺,也明明没有任何的眼泪与哭嚎,但是却能感觉到比那还要痛苦百倍的东西弥漫在里面,无孔不入,无处不在。

 

他看到夏油杰最后还是笑了,散着黑发坐在角落里,像是一滩烂泥,问五条悟,怎么不说点咒我的话。

这一句作为遗言说真的很过分,他就算是五条悟的敌人和这件事的旁观者,也会觉得很过分。可最终却只是见到了活着的人在尸体面前蹲了下来,两个人的脸持平着,给还留有余温的死去的人来了个浅浅的吻。

 

这就是所有了,两个人短暂但是却又无比深刻的所有。

 

他们之间似乎有许许多多的只有两个人才知道的事情,可惜的是‘夏油杰’死掉了,如果并不存在他这个小偷的话,很多东西到最后都会湮灭在时光里无人得知。不论是这个吻,还是其他的曾经都是如此,他也在想,为什么不在对方活着的时候亲吻他,却也在想,‘夏油杰’为什么不留个像模像样的遗言给对方。

 

可他并不是这两个人,他无法真正的去揣测什么。

 

至此之后,所有的回忆都戛然而止,在这一年的圣诞节前夕,也在五条悟的生日前夕。

 

他感慨着这一对没有开始便结束的关系,或许三年的时间恰恰好,处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地方。

在意、且深刻,但是没能带到生命的深处。明明已经刻骨铭心到了这个地步,但是说来好笑,两个人对彼此的定义也都只是‘挚友’罢了。

 

好笑,好好笑,真是太好笑了。

 

——真是笑死人了!

 

捂着嘴无声的笑着,最终却也笑不出来什么东西了。一切属于青春的美好年少过往,都在那个冬天之后戛然而止。

死掉了,消失了,没有了,结束了。

 

似乎就像是人生最漂亮的阶段只是开始便已经迎来尾声,那些本应该存在的最精彩的高潮片段,被腰斩了就一股脑丢进垃圾桶里,连最重要的话都只敢写在纸上,等着对方十年后再开启。

可惜,他们已经没有十年了。

 

他在涉谷对着五条悟挥手,明明只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但是那张脸却在无数个深夜之中看了无数次,银白的头发,蓝色的眼睛,以及那总是充满调笑的口吻,都和记忆里出现的那个█一模一样。

 

侥幸,侥幸是存在的,无人能够避免侥幸的诱惑。

 

他说,我就是杰。

他说,好久不见了,悟。

 

学着被他偷走一切的人的模样,称呼那个最重要的人的名字。在想什么呢?想完完全全的替代掉你的所有,不仅仅是身体、声音、咒灵、记忆,这些东西都没有眼前抓到的这个人重要,完全没有,无可替代。

 

那一声拒绝仿佛能够打破所有的幻想,就算是被盘星教的人否定,被那两个小姑娘否定他都无所谓,都没有放在心上。

所有人的否定都只是无关紧要的东西,都能成为他更加坚定自己成为‘夏油杰’的动力。

只有五条悟,这个从灵魂上拒绝他的人,真正的触碰到他虚伪的心。

那一声‘杰’喊出来之后,所代表的否定意义传达而来,手臂不受控制的扼住喉咙,那无法顶替的属于赝品的恼怒才真正的传来。

 

如同被燃烧着的滔天般的怒火,可这情绪根本无处发泄。

 

他想,你还遗留在这里吧,夏油杰?

 

盯着地上封印了五条悟的狱门疆,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还在抖动,而眼睛也似乎疼痛了起来,笑着用拇指擦拭泛红的眼角,他想起来后山的那一封书信,想到上面的那几个字真的没办法控制的笑出了声来。

 

笑声放肆的回荡在涉谷的街头,他对着地上的狱门疆把一切属于夏油杰的情绪都压在了心底。

 

只是想笑,只是想笑而已。

 

一个被赝品放肆嘲笑的真货,不如干脆利落的死了才好。

 

“好好笑,你好好笑。”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他抚摸着夏油杰用笔涂抹掉的内容,对着月光去辨认被涂抹的几个字,上面写的是。

 

——“我很喜欢你。”

 

 

 

-END-

 

 

 

 

小后记。

 

 

啊,写得好累啊!!!!脑花!!!!你好烦啊!!!!

因为要区别真正的夏油杰和脑花,在叙事上就让人头大。我又不能直接叫他脑花!你好烦啊脑花!

 

大概是一种从第三人视角看到的属于夏五的故事吧,两个明明互相喜欢但是无事发生的笨蛋情侣的故事【虽然连情侣都不是】,好惨啊。

其实有在表达接收记忆的过程中脑花本人的思想变化,但是没打算写的很详细,因为它无论如何都只是个‘求而不得’‘做白日梦’‘在想P吃’的赝品而已。他所看到的一切,所能在五条悟身上感受到的爱意都是来自于夏油杰本人,而顶替了对方的身体和脸,会让它有一种‘我也可以’的错觉。但是这是不存在的,因为本质从灵魂上来说,事实否定你,而五条悟也否定你。

 

从这一点上来看,连脑花都能感觉到其中存在的感情,因此夏五是真的【笃定】。

 

那种在涉谷见面的熟稔,我很难想象脑花本脑没有产生过‘我来替代他成为你人生里的夏油杰’的想法,这不存在,这不可能,它肯定想过。【滤镜开始了】

 

感谢大家能看完,这么无聊且寡淡的文字,有意写的很平淡,又是一篇慢热到没有热的文,感谢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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