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宫士郎没能去上大学。
没能像他跟藤村说的一样,去读一个大学,然后作为一个正常的平凡的普通的人一样去生活,也没能给樱一个跟他一起上同一个大学的选择,因为他最终决定锁了卫宫大宅,然后带着行李去了中东。
就跟梦里的那个他一样。
也跟当初他遇见的,那个未来的他一样。
本来以为吉尔伽美什会气的不让他出门,或者他们两个再来一场开了固有结界的战斗,结果对方却头一点答应了,兜里揣了个PSP游戏机后,连衣服行李都不带,直接跟他说要一起走。
卫宫士郎这回是真的吃惊了,他不明白吉尔伽美什这是要闹哪一出,或者说是又有什么他理解不了的想法,然而这个人只是垂下眼睛凉凉的看着他,说什么,即使不让你去你肯定也会去,还不如跟着一起省的本王还生气之类的话。
衣服不带,说到时候可以买,生活用品之类的就算是中东战区有钱也能使鬼推磨。卫宫士郎即使是知道这个人的黄金律究竟是代表着什么却也对这个人的壕气给惊到了。
本来是因为要照顾英雄王而带了许多东西,光是平时用具就带了两个行李箱,可是最后吉尔伽美什看到了嘴都要撇到天上去,强行扣押了下来后逼迫着卫宫士郎背了个小背包,两个人就轻装上阵了。
他留了一封信给藤村,然后在一个黄昏的时节将卫宫大宅给落了锁。随后又寄了一封信去了英国,虽然不知道远坂收不收得到,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离开前他还是好好的看了一眼陪了他很多年的房子,是有很多人的气息。
切嗣的,saber的,远坂的,间桐的,rider的,美缀的,慎二的。
许多许多人的都在里面,却也在时光的冲刷下渐渐淡去了。Saber的阿瓦隆被他还了回去,那一枚属于远坂凛的吊坠也被他在对方去往英国前道别的时候悄悄地塞进了凛的书包里。
他似乎不欠任何人什么了,但又好像永远都欠着什么。

吉尔伽美什说,你没有,你没欠他们任何东西。

他们两个在踏上中东土地的时候对方就发了难,对方在炮火连天的战场上把他一把扯了下来,然后耳边是不断砸在土地上的爆炸声与人们的尖叫,他能够听到那些金属的流弹扎进人的身体里而发出的闷响,也能看到黑黄的泥土里渗出来的深红的血液。
他想要尖叫却叫不出来,吉尔伽美什狠狠的将他压制在了地上,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的直面战争,直面这个令他睁大了眼睛的恐惧。
人类在惨叫,他没能看到那种血肉模糊的景象确是能够想象的出来,压在他身上不让他说话的英雄王脸上带着微笑,不是那种讥讽嘲笑,也不是那种玩世不恭,反而是一种类似于赞美与欣赏,亦或者是愉快的神色。
他不能理解,也无法理解。那一边说着阿拉伯语的男男女女在凄惨的哀嚎,嘴里诉说着祈祷神灵的话,他不禁不住的去回想,想起他曾经在红色的archer那边看到的记忆,看到的,属于他的未来。
也似乎是这样的场景,他举起手里的弓箭拦下了许许多多的攻击,跪坐在他身后痛哭着的人类嘶吼着他的名字,似乎他就是那个降下福祉的神。
可真的是这样吗。
那双夫妻剑上爬满了献血,银白的头发被布包裹着,连笑容都逐渐变小,慢慢的,好像只有救人这一件事情还支撑着身体。
他睁着眼睛看着吉尔伽美什,对方只是笑着跟他交换了一个满是尘土的吻。
等他们两个从黄沙上爬起来的时候周围的人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卫宫士郎把单臂挂在自己身上的吉尔伽美什撕了下来,然后迈着步子走到山丘上看到了一地的鲜血。
就如同铺散在街道上永不褪色的水渍,渗透进了水泥之中,在风吹雨打里凝固在时光里,永远不会淡化,永远不会消失。也如同十年前冬木的那场大火,烧干了卫宫士郎所有的激情,也烧干了他能够通往幸福之路的所有车票。
没有回头去管跟在身后的英雄王,卫宫士郎直接去了死人堆里找活人。只有一条手臂的吉尔伽美什就那么站在高地上俯视着深坑里做些无用功的他,从起初的一言不发到眉头紧锁,最后气不过还亲自踩进了令人作呕的尸堆里,把看着快要魔怔的卫宫士郎给拉了出来。

“你这个杂种,除了梦想是假的,存在是假的,投影是假的,魔术是假的以外,连人生都想要是假的吗?”

可是卫宫士郎却没有理他,依旧想要甩开吉尔伽美什的手进去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人。然而到底来说英灵就是英灵,在听见自己手腕被人捏出声响后才把视线从满是鲜血的死人身上移开,回过头去看对方的脸,他看到吉尔伽美什毫无表情的神色,然而那双眼里,却有着别样的光辉。
他也说不清那是怎么样的光辉,只是不再将他看做是玩物的那种眼神。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他还会有些许的高兴,可不知为何,卫宫士郎莫名觉得这是一种奇怪的感情。
不仅仅是他奇怪,连吉尔伽美什也很奇怪。
对方像是喝了什么香醇的美酒,正在回味品味着这种滋味。但又不是对于战争和死亡的一种狂热与向往,而是其他什么他理解不了的东西。
好像有些时候,吉尔伽美什这个人看到他有些偏执的一面都会如此。有点像更加过分的偏执狂,又像是喜欢怪诞剧目的奇异剧作。

他用那双黄铜色的眼睛看着对方,没有自己银白发色的倒影,也不是那一身红色的圣骸布。他还是他,是红发的卫宫士郎。

“你想成为第二个卫宫切嗣吗,杂种?”

士郎的梦想,是来源于切嗣。
卫宫切嗣是他的英雄,也是他知道的那个,造成他家破人亡,造成冬木大火的罪魁祸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士郎从来没有恨过他。
即使是没有产生过'如果没有大火就无法相遇'的想法,却也因为确实感恩而爱着自己的养父。
其实他甚至会想,自己还拥有爱人的能力都是可喜可贺的,作为他爱的父亲,卫宫士郎永远不会恨的。
又或者可以说,因为无爱,所以无恨。
很难从卫宫士郎这个人的身上感受到特别强烈的感情,可以深沉,但绝不外露。即使是杀死某些东西也不会是因为'恨'而杀死,只是因为'应该'杀死而杀死。同样的,拯救某些东西也并非是因为'爱'而救,同样是因为'应该'拯救而拯救。
卫宫士郎已经是一个畸形的、扭曲的、病态的存在了。卫宫切嗣活着的时候没能察觉到,saber现世的时候没能触碰到,远坂凛发觉了却无能为力,间桐樱感觉无所谓并且任其发酵。没人告诉他这样是不对的,也没人来纠正这一点。然而真正的原因是卫宫士郎本身并没有察觉这有什么不对,或者说,这就是他的'梦想'与'正义'。

切嗣的梦想是成为正义的伙伴。
但是这个男人,杀了自己的父亲,因为父亲害了整个岛屿的人,那年他才是个少年。
又杀了他的初恋,因为他的初恋快要尸变,会杀死更多的人。
之后被他的老师捡了回去,带着他做暗杀,他杀的人都是那些他觉得应该死的人,是死了以后能够救更多的人。
但是他也杀了他的老师,他老师当初在一个飞机上,上面全是被感染的人类,他不能让这个飞机落地,于是在海上他拿着火箭筒,击落了这个飞机。
他为了让世界上再也没有痛苦,决定参加圣杯战争,然后入赘了爱因兹贝伦,娶了爱丽丝菲尔。
然后爱丽丝菲尔死了,因为她是人造人,是圣杯的容器。
他们的女儿成为了爱因兹贝伦的试验品,永远的恨着他。
他明明能得到圣杯,但是在圣杯的幻境中崩溃,知道了圣杯其实已经被污染了。
于是就想要毁了圣杯。
然而黑泥涌了出来,烧毁了城市,成为了‘冬木的大火’。
他唯一救出来的人就是卫宫士郎。
他死后士郎继承了他的梦想,但是没能理解什么叫做救了一部分人就要放弃另外一部分人,于是在中东出现战争的时候就去了。
为了救100个人和抑制力阿赖耶签订了契约,死后的灵魂不会安眠,成为永远的守护者,维护着人类的世界。
卫宫士郎想,太好了,死后也能继续救人,这是多大的恩赐。
可他明明是救世主,明明是救了那些人的人,但最后被那些被他救了的人送上了绞刑架。
死之前还抬头看了一眼那个绳子笑了一下,因为他觉得死了也不错,因为他死了以后也能就更多的人。
被他拯救的人类唾弃,被他拯救的人类杀害。尸体被利器捅穿,被人辱骂,会留在那片土地的历史长河里,明明是在战争年代挺身而出的英雄,却变为了所有的罪人。
他无所谓的,只要能够达到那个他理想的结局,但是阿赖耶本质上和黑泥一样,是不会用正常的逻辑去实现别人的愿望的。
明明说好是拯救,但是对于阿赖耶来说,对于人类的拯救就是杀死小部分人来保证人类的文明与历史长存。
这一点其实和切嗣曾经的想法是一样的,但是士郎接受不来。
切嗣可以死,于是他解脱了。但是士郎永远没有办法解脱,于是就永远重复着这样的结局。
到最后,崩溃了,放弃了,绝望了,想要回到过去,杀死那个天真的自己。
他身上的圣骸布是用来抑制那些剑的,不然他的身体里会冒出剑来,不断的冒出来,将他刺穿。
他没有名字没有传说没有宝具,就算有,估计后世记载下来的他也是遗臭万年的那种人。
因为他被污蔑,被背叛。
连无限剑制都是如此,没有了圣骸布的压制,或者说是魔力匮乏,他都会变成不堪一击的婴儿,会变成剑丘的模样,成为剑的坟墓,千疮百孔。
就如同梦中那样,像一个刺猬,喊不出疼,趴在地上捂着嘴嘶哑着声线忍耐。

没有名字,没有传说,没有宝具,成为阿赖耶侧唯一的英灵,成为人类方唯一的守护者,日日夜夜,永永远远的在各个时间点,在人类的历史进程里跳转着杀人。
这就是,名为Emiya的英灵、名为卫宫的结局。

卫宫士郎知道的,吉尔伽美什也是知道的。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都十分清楚。因为亲眼见过,因为亲身体会过,那个红色的archer改变了模样,变化成白发,举着一对夫妻剑,对着红发的卫宫士郎说。

——就因为拯救别人的梦想看起来太美好了你才会憧憬。
——你就抱着你的梦想溺死吧。

“所以你想和那个卫宫切嗣一样,从废墟的尸体堆中刨出来一个半死不活的小鬼,然后带回去养吗?”

听了这句话卫宫士郎摇了摇头还要回去找,结果又是一把被吉尔伽美什扯了回来,因为惯性没有站稳倒在了对方身上,额头磕在了对方的胸膛,血啊汗啊都蹭在了这人昂贵的衣服上。
卫宫士郎眨了眨眼睛,说回去后我给你洗干净,但是吉尔伽美什却咋舌了一声,然后说不用了,沾了脏东西就不要了。
说完就把外套脱了丢在了一个死不瞑目的姑娘脸上。卫宫士郎看了过去没说什么,然后伸手拉住对方独臂的那条手腕,走了出去。

“你不找了?”
“没活人了。”
“哼,早不听本王的。”
“我去给你弄吃的。”

两个人就这么在中东落了地方,吉尔伽美什是个会享受的人,在战乱的荒漠里也能改起一栋别墅来。
可是对方虽然跟着他来了却从来没有出过手。没有救过一个人、没有帮过一个人,甚至是没有施舍过一个人。当卫宫士郎去询问为什么的时候,吉尔伽美什才喝完一杯红酒,手里抱着一只三花猫,抬起脸嗤笑了一声。
他从对方的眼里看懂了许多东西,于是卫宫士郎再也不会向吉尔伽美什寻求任何的庇佑。然后这个人就是喜欢跟着他,看他在废墟里把半死不活的人救出来,看他省吃俭用把省下来的东西变卖成食物分发给灾民区的孩子们,看他一个人站在前线用半吊子的魔术去抵挡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吉尔伽美什就像是一个旁观者在观看一场可笑的闹剧,只不过会在他快要死的时候伸出一只手来,把他从死人堆里带出来,然后丢在别墅的随便哪个角落里,任他自生自灭。
有时候卫宫士郎觉得这样也挺好的,他负责救人就足够了,而吉尔伽美什从他这里汲取魔力,然后他又能保证不死在哪个犄角旮旯咽了气。
他知道吉尔伽美什的,知道这个王的。
不是他的子民就不会施舍目光,不是叩拜之人便没有任何恩赐。如果是臣服者即使开口索求说不定也会同意其异想天开的请求,他就是这样一个随心所欲的王,然而对于自己定下的王道却是在认认真真的践行,卫宫士郎没有办法说这个人是错的,他只能说,他不认同。
从根本来上说,卫宫士郎与吉尔伽美什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性格不同,认知不同,行为不同,想法不同。对待生命的态度不同,看待世界的角度不同,就连最基本的三观都不同。
如果是还没有成为master和servant的关系的时候,卫宫士郎一定会觉得他跟吉尔伽美什百分百合不来,然而到如今这个地步,似乎再说合不合得来这个问题已经是不合时宜了。毕竟他已经养成了投喂对方的习惯,也养成了每周一定会抽出一点时间,跟对方完成补魔仪式的习惯。
有的时候吉尔伽美什会在两个人抱在一起的当头说很多话,比如说最浅薄的本性其实就是兽欲,或者说那些活下去的人不一定会感激你。每当这个时候都是他的意识沉浸在海水里被浸泡的时候,明明无法回应却能下意识的记住。记住身上的人所说的话,记住许许多多的明明他觉得不对然而却反驳不了的话。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卫宫士郎的投影魔术已经可以随心所欲的在这片土地施展的时候,他收到了远坂凛的信,问他为什么没有报考大学,或者为什么没能去英国时钟塔学习。
然而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而且也并没有收到任何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只是卫宫士郎永远不会知道,被不可抗力阻碍着没能送达到卫宫宅的大学通知书,在他们离开冬木土地的一瞬间便躺在了门口的邮箱里,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而吉尔伽美什,也永远不会让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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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闲的时候一天两更10000字。忙的时候一个月憋不出来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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