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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叶修就发现周泽楷这个人脑子容易一根筋,认定了什么事情就要一条路走到底,谁说都不管用。人际关系上虽然对方做人很成功,但是并不圆滑也没长几个心眼,再一次看到自家恋人被坑的叶修气得跳起来给了周泽楷一个脑瓜崩儿,看着眼前人揉着脑门一脸无辜的样子他也是觉得好笑。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要说他冷漠吧却也经常给街边上的乞丐们送点早餐钱,三观奇正,不过就是嘴上不饶人而已;可要说他真的善良,那真是能笑掉十里八村吃过叶修亏的人的大牙。他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只管自家门前三亩地。可就这么一个人际关系十分冷淡的人,却头一次为了别人的在外交往而犯愁。

叶修坐在栏杆上,迎着风问吃了亏的周泽楷知不知道错了,结果对方还是一副无辜的样子真是能活活气死人。他恨不得揪着周泽楷的耳朵,告诉他那些人不怀好意那你的脸骗钱你咋就这么缺心眼儿呢,可他操碎了心面前这人也跟看着没事儿似得眨巴着眼睛瞅着他。

那是交往的第一个月,周泽楷还没被叶修带坏,一颗心通红通红的,虽然话不多,与人交往还有些生涩,但面对自己恋人还是很信任和黏糊的。他一直知道叶修是个什么性子,说是一条浪里小白龙都不为过,第一次看到这人说话带着点气还是因为担心他,这个事实让周泽楷很高兴。

盛夏的风带着花香和潮水的气息,叶修还在数落着对方太单纯容易被骗,以后不许和隔壁篮球社的一切烂人有联系,这边周泽楷垂着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因为坐在铁栏杆上而导致脑袋只到他胸部的人,数着叶修根根分明的睫毛。末了,叶修戳着周泽楷的腹肌问他听清楚了吗,而对方则双手环着他的背把他从栏杆上搂了下来。

 

干嘛呀?

风大,小心。

 

周泽楷虽然一根筋,但并不是不懂得是非的人。只要发现某些事情做错了或者说是违背了自己的初衷,不用叶修去提醒他自己就能回头。唯独在面对叶修的时候是一点都不退让,异常的固执。

他会没收对方所有的烟,每天定时定量拿一根出来给对方解馋,美名曰要戒烟。搜刮了所有的泡面,一股脑全丢到了小区后面的垃圾站里,只要在家里见到一桶就丢一桶。每天早上都要一个湿乎乎的早安吻,不管上学会不会迟到,如果晨勃就就地来一发,任凭叶修吼着要迟到了也不管。

叶修会问他我是不是太宠你了?周泽楷则回答你不宠我你想宠谁?

这个反问让他无语凝噎,但还是不想让对方太得意,他就板着一张脸说,周泽楷我跟你讲,其实我外面有别的狗了。

周泽楷就接,你想养什么狗?

小型犬吧,大了不好打理。

猫呢?

猫也行。

他们两个就一边做爱一边喘着气在床上讨论以后有房子了养什么宠物,到底养狗还是养猫一直没个定论,最后是在周泽楷的一个挺腰后直接敲定了以后养俩,一猫一狗。

 

其实后来他和周泽楷连那猫那狗叫什么都想好了,以后买什么户型的房子,买什么价位的车,刷什么漆都说好了。

可到最后都没见到影。

 

人这一生会做出很多决定,但更多的都是没有实现出来的东西,天南地北什么都说,夸夸其谈谁也都会。既然相爱就要天荒地老在一起,这句话在无数的情侣之间传唱,可到最后真正贯彻到底的又有几个人。古往今来代代相传的民间爱情故事,从许仙白蛇到游园惊梦,哪一个又真正好过。就连生活中,因为爱情而结合的例子就宛如凤毛麟角。在他没有遇到过周泽楷的时候甚至都想好了,以后找一个爱他他却不一定爱的女人结婚生子,过着相敬如宾的生活,没有激情也没有感情冲动,凑合一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下去。

 

在五年前他俩交往的最后一个月里,不论是叶修还是周泽楷都很疲惫。疲惫于应付外界的干扰,疲惫于压下他们交往的事实,疲惫于避开多事之人的耳目隐藏他们不为世俗道德所接受的爱情。他们两个就像是逃难在路途中的人,心底里满是荒芜和颓废,想要维持却困境重重,想要前进却寸步难行。

周泽楷翻看着一本旅游记录书,爬到床上,慢慢的翻开被子轻声的呼唤着叶修的名字。半梦半醒中的人醒了,带着点迷迷糊糊的鼻音,叶修转过身看着脑袋边上的周泽楷,问他要干什么。对方伸出手指抚摸着他陷下去的眼眶和青黑的黑眼圈,问他喜不喜欢雪。

那是个下雨的季节,整个城市都雾蒙蒙的,让人平添睡意。屋檐上的雨水滴答滴答往下落,窗帘拉着,小出租房里没有开灯,让视线里的颜色都蒙上了一层灰。叶修听着外面的雨声,腾了点位置

让周泽楷躺进来,两个人就在这么一个让人昏昏欲睡的下午,面对面的窝在被子里,带着满是疲惫的面孔和劳累的精神相拥而眠。

叶修问他为什么问雪,是不是想看雪了。周泽楷抱着他,两具冰凉的身体贴在一起,没有取暖升温反而更冷了。就像是两个冰块,再怎么贴合也不会融化一样。

沉闷的呻吟在耳边响起,对方问他要不要去新泽西。

他说好,我们去新泽西州,去看雪。

 

可那年他们没有熬过蒸笼般的夏日,自然也没能去大洋彼岸的新泽西看雪。

 

瞧,这么多当初信誓旦旦做下的许诺,有几个是真正实现了?

 

很多东西就像是在马孔多兜售物品的吉普赛人口中的神奇一样,你只能听他们说,但是你却看不见。就像是奥雷里亚诺说过要赎出来的接客姑娘一般,错过了今晚,她就再也不会属于你了。

这都是有时效性的东西,当天说了就要当天去做,叶修也想过,如果当初他们直接飞到南半球,去找一个下雪的小镇子,围着火炉吃着烤鸡,远离嘈杂的人群和喧嚣的城市,没有任何人会再来指责他们是不正常的、是病态的。他们喜欢雪就可以坐在窗户前面看一天,看到天荒地老,看到沧海桑田。或许在那个与周泽楷约定好的雨天里,他就该立即行动去买两张飞机票,马不停蹄的、一刻不等的出发。

 

叶修是真的想要去看看新泽西的大雪,可谁都没有想到最终他和周泽楷也没能走到最后,他们只在一起了三年,只能说世事难料。

在分手那年的冬天,他亲自去机场订了一张飞往美洲的机票,甚至花钱办了签证和出境许可,就是想要去看一看他和周泽楷曾经约好一起去的地方,但只买了去的票,没有买回来的票。叶修当时想的是干脆就离开算了,断了念想以后就天各一方各自安好。

可行李都收拾好了,临到安检的时候他却把那张机票给撕了,丢进了洗手间的马桶里冲了下去,无视机场大厅里情绪毫无波动的女声一遍一遍回放着即将起飞的班次,他一个人又跟个神经病似得拎着行李箱回去了。

想去的时候是真的想去,不想去的时候也是真的不想去。他搞不明白为什么周泽楷这个人无处不在,去是因为他,不去也是因为他。

 

没人受得了孤独,叶修想想一个人远走他乡去一个连语言都不同的陌生环境里都觉得可怕,他是疯了才愿意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没有洋葱炒蛋也没有酒酿丸子,甚至没有甜粽子和甜豆腐脑,连他最讨厌的清蒸鱼都没有。

他想他宁愿吃一辈子周泽楷做的不放酱油的清蒸鱼,也不愿意孤身一人去看新泽西州的雪。

 

他抹了一把脸顶着冬日的冷风走出了开着空调的中央大厅,裹得再严实也无法抵御这么寒冷的天气。周围来机场接机的车辆和人群一波一波的来,又一波一波的走,成群结队,欢声笑语,只有他一个人立在这里,搓着手看着远处大屏幕上的广告正在预热着新年活动。

 

这是他们分来以来,叶修第一次真实的认识到,他已经和周泽楷分手了。

 

失去的东西并不是不能再次得到,只是很多时候已经让人无法再去找到他离开的痕迹。两个人即使是分开了也在同一个城市里生活,甚至周泽楷都没有毕业。可叶修无法在学校里找到他,也无法在偌大的一个城市中找到他。

如果真的想要断绝关系其实很简单,叶修没有什么朋友,周泽楷相熟的他又没有联系方式,只要一方想要抽身,就能彻彻底底的在对方视线中消失,寻不着也摸不见。同一个城市是多么近的距离,可千万人流量的地方又是多么大的基数,他俩爱的死去活来,临到头却连这人去了哪里都不知道,既可悲又讽刺。

 

就像是那个瘦的皮包骨,呼吸间都流露着无尽疲惫的接客女,她并没有什么好,却可以让奥雷里亚诺惶惶然只想落泪。

叶修想,虽然周泽楷不能用这个人来做比喻,可本质上是一样的。错过了说好一起看雪的约定,没有小型犬也没有长毛猫,没有喷成红色的居家车,没有一室两厅外加书房的小户型,他们原来虚幻着想象的未来,就和那天晚上奥雷里亚诺所经历的抚摸一样,随着女孩离开城镇去往下一个地点接客的时候,他就再也追不上了。

 

到底是喜欢,爱,愧疚,悔恨亦或是不甘心他都不想去考虑了,机场外面的风吹乱了便利店里传来的新年祝福,叶修蹲在门口的柱子后面靠着行李箱抽完了整整一包烟。

 

在那年冬天的新年里他就已经决定好了,和周泽楷就这么完了。

 

所以当对方提出这种要求的时候他是真的觉得好笑,伸出一只手指戳着周泽楷的胸膛,用一种带着调笑的口吻说。

 

我不睡有妇之夫的。

 

周泽楷就这么定定的盯着他,那眼神深邃的像是鹰的眼睛,可能是光线实在是太暗让叶修没看明白,他在那人的眸子里看到了一抹笑意。

这抹转瞬即逝的笑让他心里头打起了鼓,也不想再继续说什么咄咄逼人的话。毕竟有些事情的发展真的就不是人力能够决定的,当他半夜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却看见身边属于周泽楷的位置已经空了,不过手机还放在床头柜上闪着光。叶修没想去看这人的消息隐私,只是在床上翻了个身就无意中瞅到了短信界面,上面三个字他非常熟悉。

 

一瞬间叶修的脑子有些懵,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甚至有些怀疑自己还没有睡醒。朦胧的意识在逐渐变得清晰,于深夜醒来时带着的那点迷蒙也渐渐褪去。他感到了一股巨大的荒唐感正在向他袭来,他再看了一眼即将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发现那条信息发送的时间是九点。

 

大概是周泽楷在小花园里遇见他的时间。

 

叶修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环顾了四周,最终在阳台上看到了坐在外面靠椅上的周泽楷。他下地穿上拖鞋,拉开了半遮半掩的布艺窗帘,隔着一道玻璃推门,注视着穿着他衬衣的人。

小桌子上是他原来放在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面塞满了橙黄色的烟头。叶修抬头又看了看天色,还是黑的令人害怕,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沉睡,只有他们两个清醒在一个应该熟睡的时刻,无言的对视。

 

他们仿佛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好好看过对方了,周泽楷手里的烟要燃到了手指,叶修想要提醒他,就张开嘴说着话,可隔着一个玻璃门听不到,周泽楷茫然的看着他,他想开门发现门被对方从外面锁上了。有点急又有点气,叶修干脆在玻璃门上哈了一口气,白色的雾附在了上面,他用手指连成一笔歪歪扭扭的写了一个烟字才让周泽楷注意到火已经蔓上了他的指节。

疼痛只持续了一瞬间,烟头被丢进了烟灰缸里,他拍了拍手上的烟灰,周泽楷抬头看着已经消失在空气中的‘烟’字,随后把视线打在了叶修脸上。

 

以前他们两个在上公共课的时候用的是美术大楼的教室,不过一个在301,一个在302。美术大楼是前年新建的,设计很新颖,两个教室隔着的墙有拼接玻璃的设计,他和周泽楷每次都商量还早到半个小时,就为了独占那块能够看到彼此教室的玻璃位置。

他俩靠着玻璃,听不见对方说话但是可以写字,哈一口热气在上面,用食指当笔涂涂写写,有时候兴致来了还会学班上女孩儿玩的那一套,他画小伞,周泽楷负责写字,要么就是讨论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等到了叶修负责点菜的那一天他就在玻璃上写干炸丸子和双椒炒牛肉,还必须要菜市场最里头黄大妈卖的辣椒。他就喜欢看周泽楷一听辣椒就憋得委屈的脸,末了还会在加上一道油焖笋来安慰对方。

周泽楷其实还给他画过小爱心,他差点就在课堂上笑出声,捂着肚子举着手机在爱心没有消失的时候拍了一张下来,还带着玻璃那头周泽楷有些羞涩的脸。

到后来他俩根本不用把话写的很全,自然而然的衍生出一套只有他们自己看得懂的鬼画符,叶修倒觉得没什么,不过那时候的周泽楷是真的很高兴。他问对方为什么高兴,可自家恋人只是笑着摇头,只说高兴。

 

那张照片随着后来分手后换了手机就流失了,叶修虽然觉得遗憾但也没有办法,现在想起来是真的觉得大学时期的周泽楷纯情的不像是二十来岁的成年人。

但是他又发现眼下这个人,只用了五年就成长为他所想象不到的优秀男人,走到了一个他所触及不到的地方。

即使他们之间只是一层透明的玻璃门,可叶修发现他也无法过去,只能看着对方清晰的面孔,隔着一道屏障,就算互相依靠着也没办法感受到各自的体温。叶修一直都清楚,有些事情发生了就真的无法回头,当初是他先一刀两断,后来的苦果也该他一个人咽下。

 

他想告诉周泽楷让他早一点休息,现在大概是凌晨两三点的时间,天亮了也还是个工作日,他觉得对方应该是要上班去的。自己说话对面又听不见,便把嘴唇靠近玻璃门,想要再哈上一口热气,写个字提醒一下。可下一秒坐在椅子上的人就站了起来,站到了他的面前,低下头对着他嘴巴的位置落下了一个吻。

 

叶修感觉自己的嘴唇有些湿,周泽楷呼出来的气在那一头和他这边的重合了,他们两个人的嘴隔着一道玻璃,碰不上却贴在同一个位置。

 

他想起了在周泽楷手机上看到的那三个字。

 

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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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五万字了,离目标十万还有一半,离他俩彻底说拜拜还有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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