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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亲自把周泽楷推进了移动货舱内将人送了出去，从百米高的天花板上堕落下来的碎石砸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垂眼估算着第十区的损失情况，叶修踩着人形傀儡的碎渣往外走，漏顶的上方有光线照射进来，他抬起头往上看，看到很多很多的人站在远方直视着他，手里拿着枪和各种武器。

叶修笑了笑，伸手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烟盒，倒了老半天才倒出来一根烟，小拇指的关节裸露出几个金属的齿轮，叶修擦着齿轮的火光把烟给点燃了。

头顶上的人叫嚣着些什么话，然而叶修根本就没往耳朵里听，上面的那些人怎么想的他都知道，原本是无欲无求、顺其自然，即使被回收拆卸或者说把脑髓蒸干叶修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纵向的思维过于广阔的后果就是看透生死。

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叶修都怀疑过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是人？是信息洪流中诞生出的人造智能？还是由海量虚假的记忆构建成的一个独立的意识？
他没有答案。

自从有意识开始便没有疼痛与肉体，过于沉重的身躯承载着太过轻薄的记忆，失去肢体不会惊慌，撕裂骨血不会恶心，叶修明白什么是正确且正直的三观，一边在成就着自我价值，一边却又在巩固着自我怀疑的深度，其实他并不是很在乎他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古人曾云：我思故我在。

对于叶修来讲，他即使不是个人只是个玩意儿，对他最大的影响也只不过是回答了一个他疑惑了很久的问题罢了。就算有人指着他的鼻子告诉他叶修你不是个人，叶修也不会有其他什么过激的情绪，只会回答一个‘哦’，说不定还能加上句‘谢谢’。

在他看来，‘人类’这种生物的定论就是最传统的‘灵与肉’的契合，可叶修他自己早就打破了这个框架，即使他曾经是，现在也不是了。

周泽楷相信他作为‘人’的内核，可叶修却仍然否定他作为‘人’的外壳，但也正因为他们两个人不论身体还是思维上千差万别的变化，才能理解对方的想法。

这种否定并非是唾弃于自己的存在方式，只是在阐明一种既定的事实罢了。至少在叶修的认知里，他这种东西已经算不上人类了。

在没有周泽楷之前，世界上所有人的大脑对于叶修来说都如同开着门的房间，他的外部储存系统囊括了所有的信息资料，因此所有事情对他而言都没有任何的吸引力。唯独周泽楷，被区分在了这些东西之外，让叶修有了别样的感情。

如果感性一些，甚至可以说叶修对周泽楷是一见钟情的。

那种你和我明明处在两级却有着异曲同工之处的模样，让人难忘。

叶修喜欢周泽楷的皮囊，喜欢那张平时没什么表情的好看的脸，喜欢对方想要对他施虐却一直压制着的模样，甚至是喜欢周泽楷那从不掩盖的独占欲，这都令叶修感到高兴。

叶修这个人很矛盾，他即好相与，又十分的难相与。懒散到不修边幅，几乎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无所谓他人的恶劣言语和嫉妒，一个人窝在一个地方仿佛能待到天荒地老，爱好无非就是烟与埋汰人，这些表象让叶修和平常的小市民基本上没什么区别，单调到寡淡，甚至是让人提不起劲。可叶修却能直面他自己的不同，在本质上所站的高度就与他人区分开来了，与其说是寡淡，不如说是因为俯视众人而产生的距离感。天壤之别的意识形态，让叶修看谁都像是上帝视角，就如同玩着模拟人生的玩家，死了就死了，从不会感到遗憾和痛苦。

周泽楷嘛，就如同叶修游戏人间的过程中突然闯进来的另一个玩家，他告诉叶修，我没有外挂也不会作弊，可我和你一样。

所以说——

“周泽楷我吃了，你们死了那条心吧。”

激光带着重炮的火焰席卷而来，叶修笑着站在原地看着伴随坚硬的水泥落下来的攻击，这一天他等了很久了，却没想到转眼间就到了。

大概是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叶修很是平静，他真的无所谓被如何如何，但是他却必须让周泽楷走。那是一个本不应该搅进局里来的人，被他叶修强行拖下了水，说无辜确实也无辜，可说不无辜也的确没那么无辜。作为在这个大坏境下唯一的自然人，这一身脏水是洗不净的，至少对方和喻文州在一起不会就这么没了。

叶修突然想起来昨天之前和周泽楷在水族馆地下房间的日子，那里有海，有水母，有鲸鱼。这让他回忆起曾经看到过的一句话，鲸死的学名是‘鲸落’，因为一座鲸鱼的尸体可以供养一套以分解者为主的循环系统长达百年，这是它留给大海最后的温柔。

所以叶修想，他的身体被拿走了，能让人类踏上所前往的道路多少年？十年、五十年、还是一百年？可他并不温柔，他也不想和鲸鱼一样就。如果是养活个小鱼小虾米叶修觉得无所谓，但是供养一群白眼狼却不是他的本意。

人的宽容、理解、甚至于温柔都是一方面，还会有狭隘、锋利与冷漠的一面，这些正反两面才是构成一个完整人格的基础。叶修摸着自己空荡荡的腹部，在水泥石块的阴影下转过了脸，看到被炸成两截的下半身在不远处躺着，莫名就笑了出来。

叶修摸着自己手指根上周泽楷用笔画上去的黑色戒指，他没感觉到他快死了，只是在想如果让周泽楷知道他写的字又白写了会不会不高兴？

易感装置的反应一直在大脑里响，躯体被生生切断的双倍疼痛让叶修几乎凝聚不起来他的思维，身上所有的器官都是机械，即使疼到这个程度，叶修也发现他能看的很清楚也能听得很清楚。

没有了腿就翻过身用两条胳膊在傀儡娃娃的零件里爬，摸到地上的枪就射击，摸不到就硬吃枪子儿。叶修已经察觉到对方一直在朝他的脸部射击，一只眼睛已经被打穿，另外一只的视觉系统也受到了一些干扰。他是万万没想到上面这么看得起他，派了最精英的人员与最强的智能武器，数量多到连他的不禁侧目的程度。

叶修翻了个面仰天朝上，他躲在遮挡物的后面从上衣里又掏出了一支烟，用被烧坏外皮露出机械骨骼的手臂将烟放在嘴里，他看到所有人都跳了下来，包括那些和坦克一样大小的智能武器。叶修向上望去，他好像看到了深海里的那只水母，蓝色的光，透明的身体和挥舞着的触手，往下坠落着。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叶修咬着烟笑了起来，整座塔的屋顶开始砸下来，人们的惊叫和慌乱夹杂着爆炸声传来，叶修就这么躺在地上，唯一一只眼睛已经看不见色彩了，但是仿佛能从那黑白的火光里感受到热量。

他想，他在想周泽楷，在想周泽楷刚出虎口又进狼窝会不会怪他，在想周泽楷能不能从喻文州手底下跑出去，在想周泽楷那张英俊的脸蛋，在想周泽楷微笑着看他的温柔的目光。

他想了这么多，唯独没想过自己会死，叶修在思考，他是不是该想一想。

——“你该想你怎么活。”

叶修盯着快要压到他鼻子的水泥板的纹路，这块巨大的石头遮盖住了所有的光线，等到两度打进来之后他才转动着眼珠看着那个发出声音的人。

那人背着光站在他的身前，手里拿着两把枪，腰部已经生锈了，还看得见里面也是生锈的合金组织。

他睁大的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不仅是他，连那些掉下来的人也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叶修就看着那人端着两把枪把在场的所有人杀了个精光，血液混杂着人体的内脏组织洒了一地，像是泄了水的水龙头，怎么止都止不住。

两把枪最后被丢到了地上，那人把叶修硬生生的从水泥板里扯了出来，扯断了一根手臂和几根主线导管，像拎着半拉破布娃娃一样把叶修拎在手里。

疼痛感这个时候已经对叶修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了，他艰难的抬起头看着对方，是他最熟悉的模样，黑色的短发，砂制的眼睛，连身高和握力都一模一样，这让叶修回响起曾经在那个死去的政府官员脑子里看到的那个废旧的义体——这是叶修的义体，拥有同一张脸，同一批次的身体数据，甚至只能塞进同一个独立意识。

他看到那个人对着他露出了一个难以形容的笑容，没有恶意，甚至带着点说不出的狎昵的笑容。

他听见对方贴着他的耳朵，抱着他的半截身体说：“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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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秋：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周泽楷：……

叶秋：双王？呵呵。

叶秋：两个唯一？呵呵。

叶秋：哥你说你没同类？呵呵。

叶秋：你说你吃了谁？呵呵，拉倒吧我才要吃。

叶修：呵你妈个头学坏了是不？！